星期五, 19 12 月, 2025
台股產業別再搞錯重點!氫能的真正戰場不在電動車,看懂台灣如何卡位全球供應鏈

別再搞錯重點!氫能的真正戰場不在電動車,看懂台灣如何卡位全球供應鏈

在全球淨零碳排的浪潮下,「氫能」無疑是能源轉型版圖中最耀眼,卻也最富爭議的一塊拼圖。各國政府與巨型企業紛紛投入數千億美元的資金,將其視為終結化石燃料時代的終極武器。然而,對大多數身處台灣的投資者與企業家而言,氫能似乎仍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概念。它究竟是下一個世代的能源革命,還是一場由政策驅動的華麗泡沫?這場能源競賽的真實樣貌為何?台灣在全球氫能供應鏈中,又該如何找到自己的立足點?本文將深入拆解氫能產業從生產、儲存、運輸到應用的完整價值鏈,並比較美、日、台的發展策略,為您揭示這場綠色革命背後的機遇與挑戰。

氫能的顏色政治學:為何「綠氫」是終極聖杯?

在深入探討技術之前,我們必須先理解氫能的「出身」。氫氣本身是一種潔淨的能量載體,燃燒後只產生水,但其製造過程卻未必環保。目前市場上的氫氣,根據其碳足跡主要可分為三種:

1. 灰氫 (Grey Hydrogen):這是當前最主流、成本最低的氫氣來源,約佔全球氫產量的95%。它主要透過「天然氣重組」製程生產,過程中會排放大量二氧化碳。生產一公斤的灰氫,大約會產生10公斤的二氧化碳,可謂「一點也不乾淨」。

2. 藍氫 (Blue Hydrogen):製程與灰氫相同,但額外增加了「碳捕捉、利用與封存」(CCUS)技術,將生產過程中產生的二氧化碳捕獲並儲存起來。雖然碳排量大幅降低,但碳捕捉技術本身成本高昂,且仍有部分碳洩漏的疑慮,只能算是過渡時期的方案。

3. 綠氫 (Green Hydrogen):這才是氫能發展的終極目標。綠氫是利用太陽能、風力等再生能源發電,再透過「電解水」的方式將水(H₂O)分解成氫氣(H₂)與氧氣(O₂)。整個過程幾乎零碳排,是唯一能夠真正實現脫碳的氫氣。根據最新數據,若使用太陽能電力生產綠氫,每公斤氫氣的碳排量可降至2.6公斤以下,若使用風力發電,碳排量更能降至1.6公斤,與灰氫相比有著天壤之別。

顯然,全球氫能戰略的核心,就是如何擴大綠氫的生產規模並降低其高昂的成本,這也引出了氫能產業鏈的第一個關鍵戰場:電解技術。

產氫技術大比拚:一場攸關成本與效率的關鍵戰役

電解水是綠氫生產的核心,而「電解槽」便是這項技術的心臟。目前主流的電解技術主要有四種,它們各自的優劣,決定了其應用的場域與未來的發展潛力。

  • 鹼性電解 (Alkaline, ALK):這是最古老、最成熟的技術,就像是傳統工業界的豐田(Toyota)Hilux貨卡,技術穩定、成本低廉、堅固耐用。然而,它的缺點也同樣明顯:能源效率較差、產出的氫氣純度不高,且反應速度慢,難以匹配風力、太陽能這類間歇性、波動大的再生能源。目前全球工業用氫多採用此技術,代表廠商如德國的蒂森克虜伯(Thyssenkrupp)。
  • 質子交換膜電解 (Proton Exchange Membrane, PEM):如果說ALK是老派的貨卡,PEM就是新創界的特斯拉(Tesla)。它的最大優勢是反應速度極快、啟動時間短,能夠完美配合再生能源的波動性,且產出的氫氣純度高、系統體積小。這使其成為當前分散式產氫和加氫站的首選技術。然而,其核心的質子交換膜與觸媒(如鉑、銥等貴金屬)成本極高,是其普及的最大障礙。美國的Plug Power、康明斯(Cummins)以及德國的西門子能源(Siemens Energy)都是此領域的領導者。
  • 固態氧化物電解 (Solid Oxide Electrolyzer Cell, SOEC):這項技術被視為明日之星,其操作溫度高達攝氏700-800度,利用高溫水蒸氣進行電解,能源效率是所有技術中最高的。但其高溫運行的特性也帶來了材料壽命短、啟動時間長達數小時的致命傷,目前技術成熟度仍低,主要由美國的Bloom Energy等公司投入研發,距離大規模商業化尚有長路。
  • 陰離子交換膜電解 (Anion Exchange Membrane, AEM):這是一種試圖結合ALK低成本與PEM高效率優點的新興技術。它不需使用貴金屬觸媒,理論上能大幅降低成本,但其核心的陰離子交換膜材料穩定性與壽命仍是待解的難題,目前處於商業化的早期階段。
  • 對於台灣的產業而言,雖然在整機系統上難與歐美大廠競爭,但在電解槽的關鍵零組件,如雙極板、氣體擴散層、密封材料及電力轉換系統等方面,憑藉過去在精密製造與半導體產業鏈的深厚基礎,存在著切入全球供應鏈的巨大機會。

    儲運的「最後一哩路」難題:氫能普及的最大瓶頸

    即便我們能用低成本的方式製造出大量綠氫,下一個挑戰也隨之而來:如何安全、高效地儲存與運輸它?氫是宇宙中最輕的元素,能量密度按質量計算極高,但按體積計算卻極低。這意味著在常溫常壓下,儲存一公斤的氫氣需要極大的空間,這成為了氫能普及的最大物理瓶頸。

    目前主流的儲運方式包括:

    1. 高壓氣態儲氫:這是目前最常見的方式,將氫氣壓縮至350或700大氣壓(bar)儲存在特製的複合材料氣瓶中。就像把大量的空氣硬塞進一個小小的氣球裡,技術相對成熟,充氣速度快,是當前氫能車輛(FCEV)的主要方案。台灣的元翎精密、安能複材等公司在此領域有所佈局。然而,氣瓶本身既重又昂貴,且壓縮過程極度耗能。

    2. 低溫液態儲氫:將氫氣冷卻至攝氏零下253度的極低溫,使其液化。液氫的體積能量密度遠高於高壓氣態氫,適合大規模、長距離的海上運輸。這就像把大量水蒸氣凝結成一小杯水,方便運輸。然而,維持超低溫需要極高的能源成本與技術門檻,液化過程本身就會消耗掉氫氣約30%的能量。日本是液態氫路線最積極的推動者,其目標是從澳洲等資源豐富國家進口液氫,建立國際氫能供應鏈。

    3. 固態儲氫:利用儲氫合金或化學材料將氫氣「吸收」進固體材料中,在常溫常壓下即可儲存,安全性極高。但其缺點是儲氫重量比低(材料本身很重)、吸放氫氣的速度慢、成本也偏高,目前多處於利基市場或研發階段。

    4. 液態有機氫載體 (LOHC) 與液氨 (NH₃):這是間接儲氫的思路,將氫氣與特定液體(如甲苯或氮氣)反應,生成常溫常壓下穩定且易於運輸的液體(如甲基環己烷或氨)。到達目的地後,再透過脫氫或裂解反應將氫氣釋放出來。其中,氨(NH₃)路線尤其受到關注,因為氨的儲運基礎設施在全球(特別是肥料工業)已非常成熟。對台灣而言,台肥等公司擁有豐富的氨操作經驗與設施,這可能是台灣未來導入國際氫能的重要路徑。

    應用場景的百花齊放:從交通到工業的全面滲透

    氫能的應用潛力極其廣泛,但並非所有領域都具有同樣的商業可行性。

    交通運輸:雷聲大雨點小的賽道?
    過去十年,由日本豐田(Toyota Mirai)與韓國現代(Hyundai NEXO)引領的氫燃料電池車(FCEV)曾被視為明日之星。然而,截至2024年中,全球FCEV總量仍不足10萬輛,加氫站數量也僅約1,160座,與電動車(BEV)的爆發式成長形成強烈對比。事實上,FCEV的全球年增長率已連續兩年下滑。主要原因在於加氫基礎設施的匱乏、車輛本身價格高昂,以及能源效率上(從發電到車輪)不如純電動車。

    然而,這不代表氫能在交通領域已然出局。真正的機會點在於那些電池難以勝任的「重型」與「長途」應用,例如:

  • 商用卡車與巴士:這些車輛需要長續航里程與快速的能源補充,氫能的優勢在此得以體現。中國大陸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氫能商用車市場,而美國的Nikola、Hyzon等公司也專注於此。
  • 鐵路與船舶:對於難以電氣化的鐵路線路,氫能火車(如法國阿爾斯通Alstom的產品)提供了零碳排的解決方案。在海運領域,氫或氨作為替代燃料也正被積極研發。
  • 工業與發電:真正的主戰場
    氫能真正的殺手級應用,在於那些難以透過電氣化脫碳的「困難領域」(Hard-to-abate sectors):

  • 鋼鐵業:傳統煉鋼使用焦炭作為還原劑,產生大量碳排。而「綠氫煉鋼」則利用氫氣取代焦炭,將鐵礦石還原成鐵,副產品只有水。瑞典的HYBRIT計畫已成功產出全球首批綠色鋼鐵。對台灣的中鋼而言,這不僅是減碳壓力,更是產業升級的契機。
  • 石化與高溫製程:在煉油、合成氨、甲醇等製程中,氫是不可或缺的原料。將灰氫替換為綠氫,是這些產業脫碳的直接路徑。
  • 發電與電網穩定:氫能是儲存大規模、跨季節可再生能源的理想載體。在電力過剩時電解水製氫,在用電高峰或無風無光時,再利用氫氣透過燃料電池或燃氣輪機發電。日本的三菱重工(Mitsubishi Power)、美國的通用電氣(GE)等巨頭正大力發展氫氣/氨氣混燒發電技術,這對仰賴火力發電的台灣而言,是維持電網穩定並逐步減碳的重要選項。
  • 審視美、日、台策略:氫能競賽中的不同路徑

    面對氫能時代的來臨,全球主要玩家採取了截然不同的策略:

  • 美國:採取「大力出奇蹟」的策略。透過《降低通膨法案》(IRA)提供巨額的綠氫生產補貼,並在全國建立多個「氫能中心」(Hydrogen Hubs),試圖以強大的政策誘因,同時拉動供給與需求,快速催生國內的氫能生態系。
  • 日本:作為最早將氫能納入國家戰略的國家,日本採取的是「全球佈局、技術深耕」的策略。由於本土能源匱乏,日本致力於建立從澳洲、中東等地進口液氫或氨的國際供應鏈,同時在燃料電池、液氫儲運等關鍵技術上保持全球領先地位。
  • 台灣:台灣的角色更像是「靈活的追隨者與利基市場的攻擊手」。我們的策略不應是與國際巨頭正面對決,而是發揮既有優勢。在產業鏈上游,利用半導體與精密機械的製造能力,切入電解槽、儲氫瓶等關鍵零組件的供應鏈;在下游應用端,可優先聚焦於工業製程(如半導體業的特殊氣體、鋼鐵業的還原劑)的氫能替代,以及利用既有氨設施發展混燒發電,逐步建立本土需求,再伺機而動。

總結而言,氫能並非解決所有能源問題的萬靈丹,它與電池儲能將是相輔相成的夥伴,而非零和競爭的對手。對投資者來說,理解氫能的真實潛力在於工業脫碳、重型運輸與長週期儲能,而非輕型乘用車,是避免誤判趨勢的關鍵。這場能源轉型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而非百米短跑。台灣的機會不在於成為領跑者,而在於憑藉深厚的製造實力,成為這條賽道上最可靠、最關鍵的「補給站」與「裝備供應商」。看清全球格局,專注自身優勢,台灣便能在這場氫經濟的浪潮中,找到屬於自己的藍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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