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19 12 月, 2025
專欄觀點知識觀察家川普撼動聯準會的三大劇本:你的美元資產還安全嗎?

川普撼動聯準會的三大劇本:你的美元資產還安全嗎?

對於全球投資者而言,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Fed,簡稱聯準會)的每一次利率決策都牽動著市場神經。然而,這座被視為全球金融穩定基石的百年機構,其獨立性正籠罩在濃厚的政治陰雲之下。隨著美國前總統川普再次成為鎂光燈焦點,市場開始重新審視一個嚴肅的問題:如果川普重返白宮,他將如何撼動聯準會的獨立決策權?這不僅是華爾街的熱議話題,更直接關係到遠在太平洋彼岸的台灣投資者,其資產配置與財富未來,可能都將因此而改變。

要理解這場風暴的核心,我們必須先明白什麼是「央行獨立性」。簡單來說,就是中央銀行在制定貨幣政策時,能夠不受政府行政部門的短期政治壓力干預,專注於實現其法定目標,如穩定物價與促進就業。這種獨立性是現代央行制度的基石,旨在避免政客為了選舉利益而濫印鈔票,導致惡性通膨。

我們可以將聯準會與亞洲的兩大央行——日本銀行(BOJ)和台灣的中央銀行(CBC)進行比較,以便更清晰地理解其獨特性與面臨的挑戰。聯準會的結構相當特別,它是一個「聯邦政府機構」與「民營銀行系統」的混合體,由華盛頓的理事會和全國12家地區聯邦準備銀行組成。這種設計本身就是為了在中央與地方、政府與民營部門之間取得平衡。其理事任期長達14年,遠超總統的4年任期,目的就是為了隔絕政治干擾。

相比之下,日本銀行在1998年修法後也確立了法律上的獨立性,但其長期以來面臨的政治壓力,特別是在「安倍經濟學」時期,成為一個鮮明的對照。當時日本政府為了對抗長達數十年的通貨緊縮,強力推動超寬鬆貨幣政策,日本央行總裁的任命與政策方向,都與時任首相安倍晉三的意圖高度一致。這顯示,即使有法律保障,強勢的政府領導人依然能對央行施加巨大影響。而台灣的中央銀行,雖然同樣具備獨立性,但其政策考量往往與台灣作為出口導向經濟體的命脈緊密相連,如何穩定新台幣匯率,避免過度波動衝擊出口產業,一直是外界關注的焦點,這種壓力源自於經濟結構,而非單一政治人物的意志。

川普對聯準會的不滿由來已久。在他上一任期內,他多次公開批評時任主席鮑爾(Jerome Powell)的升息決策,稱其為「敵人」,打破了美國總統不公開評論聯準會政策的長期政治傳統。如今,若他重掌大權,其干預手段將遠比口頭批評更加直接與系統化。分析其潛在的政策工具箱,主要可以歸納為三大途徑。

手段一:撤換指揮官——提名聽話的聯準會主席

影響聯準會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莫過於更換其最高領導人——主席。聯準會主席雖然在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FOMC)的12張票中只佔一票,但他掌握著會議議程設定、政策論述主導權及對外溝通的絕對權威。主席的政策偏好,往往能凝聚共識,主導最終的利率決策方向。

現任主席鮑爾的任期將於2026年5月結束。川普已多次明確表示,他若當選,將不會續任鮑爾。這意味著他將利用總統提名權,任命一位願意配合其「低利率」經濟議程的新主席。這讓人聯想到1970年代的歷史。當時,美國正處於「大滯脹」時期,時任總統卡特為了刺激經濟,選擇不續任立場偏鷹派的主席伯恩斯,改為提名商界出身、缺乏貨幣政策經驗但被認為更「聽話」的米勒(G. William Miller)接任。米勒上任後,即使通膨高漲,依然維持較低的利率以配合政府,導致通膨完全失控,最終迫使卡特不得不換上鐵腕的沃爾克(Paul Volcker)收拾殘局。

這段歷史為當前局勢提供了警示。如果川普提名一位只為其政治目標服務、而忽視通膨風險的主席,美國經濟可能重蹈覆轍。屆時,市場對聯準會政策的可預測性將大幅降低,全球金融市場的波動性也將急劇升高。

手段二:重組核心團隊——安插親信進入理事會

在新主席上任之前,川普可以透過填補理事會空缺,甚至尋找法律藉口罷免現任理事,來逐步改變聯準e會的權力結構。聯準會理事會由7名成員組成,他們都是FOMC的常任票委,在貨幣政策決策中擁有永久投票權。更重要的是,許多關鍵的監管政策和技術性利率工具,是由理事會而非整個FOMC決定的。

目前理事會的成員,除了川普自己提名的沃勒(Christopher Waller)和鮑曼(Michelle Bowman)外,其餘多為拜登總統提名。川普陣營已在盤算,如何利用法律灰色地帶,例如以行為不當等理由,罷免拜登提名的理事。雖然此舉將引發巨大的法律與政治爭議,但已顯示出其重塑理事會的強烈意圖。

如果川普成功地將理事會中的多數席位換成自己的「忠臣」,他將掌握一個強大的政策工具。例如,決定「準備金餘額利率(IORB)」的權力就屬於理事會。IORB是聯準會利率走廊的上限,直接影響市場利率。在正常情況下,理事會會將IORB設定在與FOMC利率目標區間一致的水平。但理論上,一個被總統控制的理事會可以單方面下調IORB,即使FOMC整體不同意降息,也能強行壓低市場利率。這種內部權力衝突一旦發生,將對貨幣市場造成前所未有的混亂,嚴重破壞聯準會的信譽。

手段三:釜底抽薪——間接影響地方聯儲主席人選

川普的第三步棋,也是最深遠的一步,是利用其對理事會的控制權,進而影響12家地區聯邦準備銀行主席的人選。這12位地方主席中,紐約聯儲主席是FOMC的永久票委,其餘11位每年輪流佔有4個投票席位。從歷史數據來看,地方聯儲主席往往是FOMC中更為鷹派、更傾向於反對降息的力量。自1995年以來,絕大多數的政策反對票都來自他們。

地方聯儲主席的任命程序,是由各地方聯儲的董事會提名,但最終必須獲得華盛頓聯準會理事會的批准才能生效。這就給了川普一個間接干預的絕佳機會。一個驚人的巧合是,全部12位地區聯儲主席的五年任期,都將在2026年2月底同時到期。

屆時,如果川普已經成功在理事會中安插了多數親信,這個「川普的理事會」就可以利用其批准權,否決掉那些不符合川普鴿派立場的候選人,並優先通過那些願意配合降息的人選。一旦地方聯儲主席的鷹派聲音被系統性地削弱,整個FOMC的決策重心將不可避免地倒向鴿派。這將從根本上改變聯準會的決策生態,其影響力將遠超過僅僅更換一位主席。

對市場與台灣投資者的啟示

川普若透過上述三管齊下的方式成功干預聯準會,將對全球宏觀經濟與大類資產產生深遠影響。

首先,在宏觀經濟層面,市場將預期一個遠比當前更加鴿派的貨幣政策路徑。在政治壓力下,聯準會的降息幅度與速度可能遠超經濟基本面所需,政策利率可能被壓低至中性利率之下,人為地延長經濟擴張週期。然而,這種以犧牲長期物價穩定為代價的短期刺激,可能埋下未來通膨失控的禍根。

其次,在大類資產層面,這將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第一,過度的降息預期將直接壓低短期美國公債的殖利率,例如2年期公債利率將首當其衝。第二,聯準會獨立性的受損,意味著美元作為全球儲備貨幣的信用基石出現動搖。國際投資者將要求更高的風險溢價來持有美元資產,這可能推升10年期等長期公債的「期限溢價」,導致其殖利率在降息週期中不易下跌,甚至可能不降反升。第三,對美元信用的擔憂將削弱美元指數,加速全球的「去美元化」進程。

對台灣投資者而言,這些影響不容忽視。美元走弱將直接影響新台幣匯率,對台灣的出口導向型企業構成挑戰,同時也影響著持有美元資產的價值。此外,全球金融市場不確定性的增加,將使得資產配置的難度大幅提高。過去被視為全球無風險資產的美國公債,其風險屬性正在悄然改變。

總結來說,聯準會的獨立性並非堅不可摧。一個決心堅定的行政首長,可以透過人事任命這一合法途徑,層層滲透,最終改變其政策方向。這場即將到來的政治與制度的博弈,結果將深刻影響未來數年的全球金融格局。對於身處台灣的我們而言,這不僅是遙遠的美國政治劇,更是必須納入考量、攸關自身財富的全球風險變數。未來,關注華盛頓的政治動態,理解其對央行獨立性的潛在衝擊,將與分析經濟數據一樣,成為每一位成熟投資者的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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