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努力未必能致富？Zen大：打破「貧窮思維」的底層邏輯，這是一場關於社會資本的殘酷賽局

在投資與商業的領域打滾多年，我們習慣用「資產負債表」和「現金流」來衡量一個人的財務健康度。然而，當我們談論「貧窮」時，往往會陷入一種過度簡化的誤區：認為貧窮僅僅是「不努力」或「缺乏理財知識」的結果。這種歸因偏誤，讓我們忽略了更龐大、更隱晦的結構性力量。

這次我邀請到了知名作家、社會觀察家 Zen大，試圖從社會學與結構性的視角，重新解構「貧窮」這件事。這場對談對我而言是一次極具衝擊力的思想激盪。我們不談哪檔股票會漲，也不談房地產的投報率，而是回到社會運作的第一性原理，探討一個更本質的問題：為什麼在現代社會中，脫貧如此困難？而婚姻與制度，又是如何成為財富分配的隱形槓桿？

這不僅僅是一堂財商課，更是一堂關於階級流動與社會生存的戰略解讀。

相對貧窮：被剝奪的社會參與權

我們必須先重新定義貧窮。在傳統認知中，貧窮往往被理解為「絕對貧窮」（Absolute Poverty），即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連維持基本生命存續都有困難的狀態。然而，Zen大在訪談中精準地指出，在現代化國家如台灣，更值得關注的是「相對貧窮」（Relative Poverty）。

相對貧窮並非指活不下去，而是指「缺乏參與當代社會一般生活水準的能力」。

這是一個極為關鍵的概念。當你的收入僅能勉強應付生存，而無法負擔社交、進修、網路資源，甚至無法擁有一段穩定的休閒時間時，你實際上已經被排除在社會的主流運作之外。這種「被剝奪感」與「機會的斷裂」，才是貧窮最可怕的副作用。

這讓我想到了行為經濟學中的「稀缺心態」（Scarcity Mindset）。當一個人長期處於相對貧窮的狀態，他的大腦頻寬會被眼前的生存難題佔滿，導致他無法為長遠的未來做規劃。這不是智力問題，而是資源匱乏導致的決策癱瘓。Zen大強調，理解相對貧窮，是我們建立同理心與制定有效社福政策的起點。我們不能再用「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倖存者偏差，去概括所有人的處境。

台灣社福的開端與「對存計畫」的複利效應

回顧台灣的社會福利發展史，是一段從無到有、從補貼到賦權的過程。Zen大梳理了台灣社福的開端，讓我們看到制度是如何一步步建立起社會安全網。但在這之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他提到的「對存計畫」（兒少未來教育與發展帳戶）。

這是一個極具財商思維的政策設計。

簡單來說，針對低收入戶的兒童，家長若每年存入一定金額（例如一萬五千元），政府就會在帳戶內存入同等金額。這筆錢在孩子十八歲之前不能動用，目的是作為未來的教育基金或創業資本。

這背後的邏輯，其實就是「強迫儲蓄」加上「政府提供的100%收益率」。

在投資領域，我們都知道本金與時間是複利的最大朋友。對於貧困家庭而言，最缺乏的往往不是勞動力，而是「資本積累」的初始動能。對存計畫不僅僅是給錢，更是一種「植入希望」的工程。它打破了貧窮家庭習慣的「短視決策」，透過制度強制建立長期的財務規劃。

Zen大指出，這類計畫的核心在於打破「貧窮的代際傳遞」。當一個孩子在成年前夕，擁有一筆屬於自己的啟動資金（可能高達數十萬），他的人生選擇權將大幅擴張。他可以選擇繼續深造而不必背負沉重學貸，或者學習一技之長。這筆資金，就是他對抗階級複製的第一把武器。

落入貧窮的結構性原因：風險抵抗力的喪失

為什麼人會落入貧窮？除了原本就出生在貧困家庭的「代際貧窮」外，Zen大特別提到了中產階級向下流動的風險。

在現代社會，貧窮往往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你對風險的抵抗力不足。

我們歸納出幾種常見的致貧原因：
1. 醫療衝擊：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若沒有足夠的保險與預備金，足以拖垮一個小康家庭。
2. 產業結構變遷： 中高齡失業往往不是因為能力不足，而是因為所屬產業被時代淘汰，轉職成本過高。
3. 家庭照護責任： 這是台灣目前非常嚴重的隱形炸彈。許多人為了照顧年邁雙親或失能家人，被迫離開職場，導致收入中斷，進而滑落至貧窮線以下。

Zen大分析，這些原因背後都有一個共同點：缺乏社會資本與緩衝機制。 富人與窮人的最大差別，不在於犯錯的次數，而在於「容錯率」。富人可以失敗十次，只要成功一次就好；但對於邊緣戶來說，一次的意外（車禍、生病、裁員）就足以讓他們跌入深淵，且再難翻身。

因此，建立個人的財務護城河，以及國家層面的社會保險制度，本質上都是在提高我們對抗「隨機性厄運」的能力。

婚姻與財富：被忽略的經濟規模效應

訪談中最後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觀點，是關於「婚姻狀況對財富累積的影響」。

在當代強調個人主義的氛圍下，我們常忽略了婚姻作為一個「經濟共同體」的強大優勢。Zen大引用了相關數據與觀察指出，在統計上，已婚家庭的淨資產往往顯著高於單身戶，這不僅僅是因為兩個人賺錢比較多，更在於「規模經濟」（Economies of Scale）。

1. 生活成本的分攤： 兩個人住一間房、開一輛車、煮一頓飯的人均成本，遠低於單身獨居。這種成本的節約，長期下來會轉化為驚人的儲蓄率。
2. 風險的分散： 當其中一方失業或生病時，另一方的收入可以作為家庭的緩衝，避免家庭財務立即崩潰。這就是最基本的風險對沖。
3. 分工的效率： 婚姻允許兩人在家務與職場上進行比較優勢的分工，從而最大化家庭的總產出。

然而，這也帶出了一個殘酷的反面：離婚往往是財富毀滅的開始。 尤其是對於經濟弱勢的一方（通常是因育兒離開職場的女性），離婚後的單親家庭極容易落入相對貧窮的狀態。

Zen大提醒我們，從財商的角度來看，選擇伴侶不僅是選擇愛情，更是在選擇一位長期的「人生合夥人」。一段穩定的關係，能為財富積累提供強大的底層支撐；反之，一段破碎的關係，則是資產負債表上最大的潛在負債。

結語：貧窮不是一種狀態，而是一個迴圈

與 Zen 大的這席談話，讓我們看見了貧窮的立體樣貌。貧窮不只是銀行帳戶裡的數字歸零，它是社會連結的斷裂、是長期視野的剝奪、是風險抵抗力的喪失。

要跳脫貧窮，或者避免落入貧窮，我們不能只依賴個人的原子化努力。我們需要理解制度如何運作（如善用對存計畫、社會保險），需要建立穩固的人際與家庭連結（如婚姻與社群），更需要保持對環境變遷的敏銳度。

所謂的財商，不只是學會如何投資股票，更是學會如何在這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社會結構中，利用規則、建立連結，並為自己構築一道堅實的防護網。

當我們理解了貧窮的成因，我們對自己的財富積累才會有更如實的掌控感，也才能對這個社會，多一份清醒的洞察與溫柔。

最後，我想留給大家一個問題思考：如果明天你失去了現在的工作與積蓄，你的「社會資本」——你的人脈、家庭與知識，能支撐你多久？ 這或許才是檢驗我們真實財富水準的唯一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