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人們的日常交通早已習慣了在 Uber 與 55688 台灣大車隊之間進行選擇,一個是全球科技巨頭,一個是本地計程車龍頭,兩者劃定了清晰的市場版塊。然而,當我們將目光轉往中國大陸,會發現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戰場。在這裡,滴滴出行如同一頭巨獸,佔據超過七成的市佔率,形成了一個看似無法撼動的帝國。然而,就在這片由流量、資本與補貼構成的紅海中,一家名為「曹操出行」的挑戰者,正悄悄地用一種截然不同的做法,試圖撬動市場的根基。這家倚靠吉利汽車集團的平台,不與滴滴正面競爭流量,而是選擇了一條更「重」的道路——打造專為網路叫車司機設計的「訂製車」。這引出了一個核心問題:在一個輕資產、平台模式主導的網路叫車產業,回頭去造車這種「硬體」的重資產策略,究竟是特立獨行的奇招,還是不切實際的豪賭?曹操出行能否憑藉其獨特的「車隊經濟學」,在滴滴的陰影下殺出一條血路,並最終駛向自動駕駛的黃金十年?
叫車市場的「硬體戰爭」:曹操出行押注「訂製車」的豪賭
傳統的網路叫車平台,本質上是一個資訊中介,媒合乘客與司機。然而,這種模式忽略了一個根本問題:作為生產工具的「車」,其本身並非為高強度、長時間的營運而生。這正是曹操出行策略的切入點,一場圍繞「硬體」展開的顛覆性創新。
為何傳統車輛不適合營運載客?司機的隱形成本
對於網路叫車司機而言,最大的成本並非平台抽成,而是車輛的總擁有成本(Total Cost of Ownership, TCO)。一輛普通的家用轎車,無論是燃油車還是電動車,在設計之初都未曾考慮到每年行駛十萬公里以上的極端使用條件。這導致了司機們面臨著一系列隱形成本:首先是加速的折舊,家用車的高折舊率在營運車輛上被急遽放大;其次是高昂的維修保養費用,頻繁的保養與零件更換侵蝕著司機微薄的利潤;最後是能源補給的效率,傳統電動車動輒數小時的充電時間,對分秒必爭的司機來說,就是直接的收入損失。根據產業數據,車輛的TCO甚至能佔到司機總收入的五成以上,這是一個沉重且難以優化的負擔。
「曹操60」的經濟學:一部為司機量身打造的賺錢機器
曹操出行的解決方案,正是其與吉利集團深度合作推出的訂製車,如「楓葉80V」與「曹操60」。這些車從設計之初就只有一個目標:為網路叫車司機最大化利潤。它們捨棄了家用車上諸如天窗、豪華音響等非必要配置,將成本全部投入到與營運效率直接相關的環節。例如,「曹操60」擁有更耐磨的輪胎、更易清潔的內飾材質,以及專為司機設計的智慧工作台,方便接單與導航。更關鍵的是,這些車輛徹底改變了成本結構。根據公開資料,曹操訂製車的TCO能降至每公里0.5元人民幣以下,相較於產業平均水平降低了驚人的30%至40%。這背後的秘密武器,一是依託吉利集團龐大的採購體系壓低了製造成本,二是其支援的「換電」模式。司機無需漫長等待充電,只需駛入換電站,在短短60秒內即可完成電池更換,滿電出發。這每天節省下來的一兩個小時,轉化為的是每月近千元人民幣的額外收入。這不僅僅是造一輛車,而是在打造一部為司機量身訂製的「賺錢機器」。
台日對比:從裕隆到豐田,車廠為何搶進移動服務?
曹操出行與吉利的關係,並非孤例,而是全球汽車製造商轉型浪潮的一個縮影。在台灣,我們看到本土汽車龍頭裕隆集團,旗下擁有格上租車等移動服務品牌,早已從單純的汽車製造延伸至移動服務鏈。在日本,豐田汽車不僅是全球銷量冠軍,更是移動服務領域的積極佈局者,它不僅投資了Uber,更與軟銀集團合資成立移動服務公司Monet,探索下一代交通解決方案。汽車製造商們深刻體認到,在汽車保有量趨於飽和、共享經濟興起的時代,單純「賣車」的商業模式已面臨天花板。未來的利潤增長點,將來自於車輛整個生命週期的服務,而網路叫車平台正是觸及終端用戶、收集巨量數據、實現服務閉環的最佳入口。吉利之於曹操,正如豐田之於Monet,或是裕隆之於格上,這是一場從「製造商」向「移動服務提供商」的根本性轉變,而曹操的訂製車策略,正是這場轉變中,最堅實的第一步。
流量的「軟體賽局」:放棄燒錢補貼,擁抱「聚合平台」
如果說「訂製車」是曹操出行在硬體層面的突圍,那麼在流量獲取這個軟體賽局上,它則選擇了一條與眾不同的「巧勁」之路。面對滴滴憑藉先發優勢建立的強大護城河,曹操明智地避開了成本高昂的C端用戶補貼大戰。
滴滴帝國的護城河:流量與運力的飛輪效應
滴滴的霸主地位,源於典型的網路平台飛輪效應。更多的用戶吸引了更多的司機加入,龐大的司機網絡意味著更短的等待時間和更高的完單率,這反過來又提升了用戶體驗,吸引更多用戶,形成一個正向循環。這個由巨量用戶和運力構成的雙邊網絡,構建了滴滴難以逾越的護城河。任何新進者若想複製其路徑,都必須投入天文數字般的資金進行「燒錢補貼」,去同時拉攏司機與乘客,這在資本日趨理性的今天,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聰明的借力使力:曹操如何利用高德、美團彎道超車?
曹操的破局之道,是將自己從一個獨立的叫車APP,轉變為一個優質的「運力供應商」,深度擁抱中國大陸市場獨特的「聚合平台」生態。所謂聚合平台,就像是叫車服務的「百貨公司」,高德地圖、美團、百度地圖等本身擁有巨大流量的超級APP,將數十個不同的網路叫車平台整合進自己的入口。用戶只需在一個介面下單,平台會自動向所有合作的網路叫車公司派單。這對曹操而言是絕佳的機會。它無需再為APP的吸引新用戶、提升活躍度等高昂的行銷費用發愁,而是將資源專注於打磨自己的核心競爭力——由訂製車構成的優質、低成本、標準化車隊。根據其上市文件,2024年已有超過85%的訂單總額(GTV)來自這些聚合平台。曹操等於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將高德、美團的億萬用戶,轉化為自己的潛在客戶。這種模式,類似於台灣的餐廳可以同時在Uber Eats和Foodpanda上架,專心做好菜品,而將獲取客戶交給流量平台。
台灣市場的啟示:單一APP vs. 平台生態系
這種聚合模式,也為觀察台灣市場提供了有趣的對照。在台灣,用戶習慣於在Uber或55688的獨立APP中完成叫車,品牌忠誠度相對較高。而在中國大陸,聚合平台的興起,正在逐漸削弱單一品牌的護城河,使用戶的選擇標準回歸到服務的本質:誰的車來得快、誰的車更舒適、誰的價格更合理。這恰好給了曹操出行一個絕佳的舞台。當所有平台都在同一個「貨架」上被比較時,曹操憑藉訂製車帶來的標準化優質體驗和潛在的成本優勢,就更容易脫穎而出。它證明了在流量獲取上,與其自建渠道,不如融入一個更大的生態系,借力使力。
邁向終局之戰:Robotaxi 與自動駕駛的未來藍圖
曹操出行的佈局,不僅僅是為了解決當下的盈利問題,更是為了贏得網路叫車產業的終局之戰——Robotaxi(自動駕駛計程車)。這場技術革命,將從根本上重塑整個產業的成本結構與商業模式。
從司機到演算法:Robotaxi如何顛覆叫車業的成本結構?
目前,網路叫車平台超過六到七成的營運成本,是支付給司機的報酬。這是產業利潤微薄的根本原因。而Robotaxi的出現,將徹底移除這個最大的成本項。車輛將由演算法驅動,可以實現7×24小時不間斷營運,極大提升資產利用率。一旦Robotaxi的綜合成本(包括車輛造價、技術系統、維護、能源等)低於人類司機的成本,整個產業的盈利能力將迎來指數級的爆發。這也是為何全球科技巨頭與汽車大廠,從美國的Waymo、Cruise,到中國大陸的百度「蘿蔔快跑」、小馬智行,都在不計代價地投入這場競賽。
吉利生態圈的最後一塊拼圖
在這場終局之戰中,曹操出行的獨特優勢再次凸顯。它並非單打獨鬥的科技公司,而是吉利汽車龐大生態系中的關鍵一環。吉利集團近年來全力投入智慧駕駛技術的研發,而曹操出行正是其技術落地、數據收集、商業化營運的最佳試驗場。這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吉利負責「製造」(提供訂製化的Robotaxi載具)與「技術」(研發自動駕駛系統),而曹操則負責「營運」(將車輛投入實際的叫車網絡,獲取真實路況數據)。這種「製造-技術-營運」三位一體的模式,使得技術的迭代和商業模式的驗證效率遠高於競爭對手。曹操計劃在2026年推出專為L4級自動駕駛設計的訂製車型,並在2027年實現規模化營運,其背後依靠的正是整個吉利生態的力量。
中、美、日的 Robotaxi 競賽
放眼全球,Robotaxi的競賽已進入白熱化階段。美國由Google母公司旗下的Waymo領跑,已在鳳凰城、舊金山等多地提供全無人駕駛的商業化服務。中國大陸則形成了以百度、小馬智行為代表的技術公司與各大車廠深度綁定的多個陣營,在武漢、北京等城市大規模測試營運。日本由於其高齡化社會的迫切需求,政府與豐田、本田等企業也在積極推動相關測試。在這場全球性的技術角力中,擁有「車廠+平台」雙重身份的曹操出行,無疑佔據了一個極具潛力的生態位。它不僅有機會率先實現成本可控的規模化商業落地,更有可能定義下一代移動服務的標準。
總結來看,曹操出行的策略,是一場精心規劃的「雙線作戰」。短期內,它用「訂製車」這一硬體創新,直擊產業核心痛點,為司機降低成本、提升效率,為平台打造差異化服務,穩步走向盈利拐點。中長期,它則緊緊卡位在吉利集團的自動駕駛藍圖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營運平台角色,為贏得Robotaxi的未來戰爭儲備彈藥。儘管滴滴出行的規模優勢依然巨大,但曹操出行所展示的,是一條不同於傳統網路平台燒錢擴張的路徑。它證明了,在看似飽和的市場中,透過對產業鏈的深度整合與對核心成本結構的重塑,挑戰者依然有機會改寫遊戲規則。對於台灣的投資者與產業觀察者而言,曹操出行的故事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啟示:未來交通的競爭,不再是單純的軟體或硬體之爭,而是融合了製造、技術與服務的生態系戰爭。誰能構築最有效率、協同性最強的生態,誰就將掌握通往未來的鑰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