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金融市場的「光速」與「人性」：專訪高頻交易老將羊叔，如何用 FPGA 硬體加速收割散戶的貪婪與恐懼

在投資這條路上，我常說我們要追求的是「認知的變現」。然而，當我們還在討論技術線型、基本面財報或是產業趨勢時，市場上有一群人，正在一個我們肉眼無法看見的維度——「微秒」甚至「奈秒」級別——進行著零和博弈。

這是一個極度隱密、技術門檻極高的領域。在這個領域裡，決勝點不再是哪家公司的財報比較好看，而是誰的演算法跑得比較快，誰的訊號線路比較短，甚至誰的硬體晶片架構更接近物理極限。

這次的訪談對象是一位市場上的傳奇人物——羊叔。他擁有超過 25 年的股齡，歷練過外資、本土券商與期貨商的法人交易室，目前更是香港資產管理公司的負責人，專職透過 FPGA 技術進行高頻交易（HFT）。

這場對話不僅僅是關於技術的探討，更是一次對市場本質的深度拆解。我們從最硬核的硬體加速，聊到最柔軟也最殘酷的人性弱點——「羊群指標」。羊叔用他橫跨四分之一個世紀的法人視角，向我展示了市場的另一面：一場光速科技與原始人性交織的頂級獵場。

速度的軍備競賽：當交易進入「物理層」

大多數投資人對「高頻交易」的理解，往往停留在「下單很快」這個模糊的概念。但在與羊叔的對談中，他帶我進入了一個更為微觀且殘酷的世界。

所謂的高頻交易，本質上是利用極短時間內的市場無效率來進行套利。這聽起來簡單，但當所有競爭對手都在做同一件事時，競爭的維度就從「軟體」下降到了「硬體」，甚至是「物理」層面。

羊叔提到了一個核心關鍵字：FPGA（現場可程式化邏輯閘陣列）。

在一般的電腦架構中，CPU（中央處理器）雖然通用性強，但它的處理流程是序列式的，對於需要極致低延遲（Low Latency）的交易來說，每一個指令週期（Clock Cycle）的浪費都是致命的。而 FPGA 允許工程師直接在硬體電路上編寫邏輯，讓訊號處理不再經過繁瑣的作業系統層層轉發，而是直接在晶片內部以並行方式處理。

這不僅僅是技術的升級，這是思維維度的降維打擊。

「當散戶還在看 5 分鐘線、甚至是日線圖思考趨勢時，高頻交易者正在爭奪交易所主機裡那一兩微秒的排隊順位。」

這讓我聯想到第一性原理：交易的本質是訊息的交換與確認。誰能更接近訊息的源頭，誰能更快速地處理訊息，誰就擁有了資訊不對稱的絕對優勢。羊叔的團隊不僅是在寫程式，他們是在設計「專用電路」，為了那稍縱即逝的套利機會，打造出一把把精密的物理手術刀。

這給我們一個深刻的啟示：在這個市場上，若是你想靠「短線」獲利，你的對手可能不是另一位看著 K 線圖的散戶，而是一台裝載著 FPGA 晶片、位於交易所機房隔壁的超級電腦。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認清這一點，是散戶生存的第一步。

市場微結構：那些 K 線圖上看不到的秘密

羊叔在訪談中展現了他作為資深法人交易員的深厚底蘊。他提到的許多交易手法，其實都源自於對「市場微結構（Market Microstructure）」的深刻理解。

一般的技術分析關注的是價格（Price）和成交量（Volume），但在高頻交易的視野裡，關注的是訂單簿（Order Book）的流動與失衡。

羊叔分享了他過去在外資與本土券商的歷練，這讓他看懂了法人如何「造市」以及如何「拆單」。許多時候，市場價格的波動並非源自於基本面的改變，而是源自於流動性的瞬間枯竭或是大額訂單的衝擊。

高頻交易策略中，有一部分就是專門捕捉這種「流動性陷阱」。例如，當市場出現大量市價買單瞬間掃光委賣單時，價格會出現短暫的真空，這時擁有硬體加速優勢的演算法能比任何人更快地填補這個價差，完成無風險套利。

這不僅僅是技術問題，更是對市場規則的極致利用。

對於我們一般投資人而言，這部分的啟示在於：不要輕易嘗試去捕捉極短線的波動。因為那些看似隨機的跳動，背後往往是精密的演算法在互相博弈。我們眼中的「訊號」，在他們眼中可能只是為了測試流動性而打出的「誘餌」。

神準的「羊群指標」：科技無法計算的人性

這場訪談最精彩的轉折，在於羊叔從極度理性的硬體技術，轉向了極度感性的群眾心理。這也是他所謂的「羊群指標」。

雖然羊叔現在依靠 FPGA 這種尖端科技獲利，但他從未忽視市場中最原始的驅動力——人性。他提到，無論科技如何進步，市場參與者的恐懼與貪婪始終沒有改變。

所謂「羊群指標」，其實就是散戶反指標的具象化。

在長達 25 年的交易生涯中，羊叔觀察到一個鐵律：當市場情緒達到極致的一致性時，往往就是反轉的開始。當所有散戶（羊群）都因為恐懼而奪門而出時，往往是遍地黃金的時刻；反之，當所有人都因為貪婪而蜂擁而入時，屠刀往往已經舉起。

但羊叔的觀察不只停留在「別人恐懼我貪婪」這種口號上，他將其量化、系統化。他會觀察特定券商分點的進出、融資融券的變化，甚至是社群媒體上的討論熱度，來判斷目前「羊群」的位置。

這產生了一個有趣的對比：FPGA 用來處理毫秒級的物理速度，而「羊群指標」用來捕捉宏觀的人性週期。

這兩者看似矛盾，實則互補。高頻交易賺取的是市場微結構的錢，而逆向投資賺取的是市場情緒極端的錢。前者靠的是「快」，後者靠的是「忍」。

羊叔提到，散戶最大的劣勢在於「情緒的同步性」。因為資訊來源單一、思考模式相近，散戶很容易在同一時間做出相同的錯誤決策。而法人或資深交易者，正是利用這種同步性所創造出的巨大流動性來進行獲利了結或建倉。

「市場永遠是少數人賺走多數人的錢。如果你發現自己和大多數人的看法一致，那你通常就是那個正在被收割的『多數人』。」

這段話聽起來刺耳，卻是市場最真實的寫照。

存活的藝術：從外資到自營的修煉之路

回顧羊叔 25 年的職涯，從早期的人工交易，到後來的程式交易，再到現在的 FPGA 高頻交易，這本身就是一部金融交易的演化史。

許多當年的「股神」或明星交易員，早已消失在市場的洪流中，但羊叔依然屹立不搖。這背後的核心邏輯是什麼？我認為是「適應力」與「風控」。

羊叔在訪談中雖未明說，但他對技術的持續投入（如 FPGA），顯示了他不願被時代淘汰的決心。市場是動態演化的，過去有效的策略（Alpha），隨著時間推移會逐漸失效（Alpha Decay）。唯有不斷學習新技術、探索新維度，才能保持競爭力。

同時，不管是高頻交易還是逆勢操作，羊叔都展現了對風險的極度敬畏。高頻交易雖然追求速度，但其本質是透過大量的交易次數來累積微小的獲利，並嚴格控制每一筆交易的曝險。這種「積小勝為大勝」且「絕不讓單筆虧損失控」的思維，正是壽命長短的關鍵。

他讓我想起塔勒布在《反脆弱》中提到的概念：在極端波動的環境中，活下來是最高指導原則。羊叔之所以能成為「叔」字輩的人物，不僅是因為他攻無不克，更是因為他在無數次市場洗禮中，守住了自己的本金。

結語：在演算法與人性夾縫中尋找優勢

與羊叔的這場對話，讓我對「市場」二字有了更立體的認識。

市場不僅僅是企業價值的反映，它同時也是一個物理戰場，充斥著光速運算的演算法；它更是一個心理實驗室，不斷重演著人類古老的貪婪劇本。

羊叔用 FPGA 武裝了自己的大腦，用高頻交易切入市場的縫隙，但他同時也用冷靜的雙眼，注視著那群永遠在追漲殺跌的「羊群」。

對於我們普通投資人來說，我們無法擁有 FPGA 這種核武器級別的裝備，我們也不具備與機構比拼速度的本錢。但羊叔的「羊群指標」給了我們另一個維度的勝算：利用人性的弱點，而不是成為人性弱點的犧牲品。

我們不需要比電腦快，但我們必須比昨天的自己更冷靜。

在這個充斥著雜訊與誘惑的時代，或許我們該問自己一個問題：當我在下單的那一刻，我是根據獨立的思考與邏輯，還是僅僅是羊群中那隻盲目跟隨的羔羊？

這或許是比任何高頻演算法都更值得我們深思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