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8 12 月,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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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懂癌症治療的下個黃金賽道:放射性配體療法如何重塑百億美元商機

癌症治療領域正迎來一場革命性的變革,其核心是一種被譽為「生物導彈」的精準打擊技術——放射性配體療法(Radioligand Therapy, RLT)。這項技術的潛力不僅僅停留在學術論文中,更引爆了全球製藥巨頭的軍備競賽。2023年底至2024年初,短短數月內,必治妥施貴寶(Bristol Myers Squibb)豪擲41億美元收購RayzeBio,阿斯特捷利康(AstraZeneca)以24億美元併購Fusion Pharmaceuticals,禮來(Eli Lilly)也斥資14億美元將POINT Biopharma納入麾下。這一連串數十億美元級別的收購案,如同一顆顆震撼彈,宣告RLT已從一個利基的科學概念,躍升為全球生技產業最炙手可熱的黃金賽道。對於身處亞洲,特別是台灣的投資者與產業人士而言,這場發生在歐美的技術與資本大戰,看似遙遠,實則蘊含著深刻的產業啟示與潛在的龐大商機。究竟什麼是RLT?為何它能讓百年藥廠不惜血本地瘋狂搶進?在這條全新的價值鏈中,以精密製造與生技研發見長的日本與台灣,又將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什麼是放射性配體療法(RLT)?拆解「生物導彈」的構成

要理解放射性配體療法的威力,我們可以將其想像成一枚搭載了GPS全球定位系統的精準導彈。這枚「生物導彈」主要由兩個核心部分組成:

1. 配體(Ligand)- 導航系統:這是一個能精準識別並結合癌細胞表面特定標記(稱為抗原或受體)的分子,就像導彈的GPS系統。它可以是小分子、胜肽,或是抗體的一部分。例如,在前列腺癌中,癌細胞表面大量表現一種名為「前列腺特異性膜抗原」(PSMA)的蛋白質,因此科學家就設計出能專一性結合PSMA的配體。

2. 放射性同位素(Radioisotope)- 戰鬥部:這是附著在配體上的「彈頭」,它會釋放出高能量射線,如同微型炸彈,能有效摧毀癌細胞的DNA,導致其死亡。

當RLT藥物被注射到患者體內後,其「導航系統」(配體)會帶著「彈頭」(放射性同位素)在全身循環,自動搜尋並鎖定癌細胞。一旦結合,彈頭就會在癌細胞旁或其內部引爆,釋放輻射進行精準打擊,而周圍的健康組織因缺乏特定標記,受到的附帶傷害極小。這種「即見即治」(See what you treat, treat what you see)的模式,正是精準醫療的終極體現,它將診斷與治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被稱為「診療整合」(Theranostics)。

千億美元的豪賭:為何全球大藥廠瘋狂搶進RLT賽道?

大型製藥公司之所以願意投入天文數字的資金,並非一時的衝動,而是基於確鑿的商業成功、清晰的技術演進路徑以及對未來癌症治療格局的策略布局。

巨星藥物的商業驗證:諾華的成功典範

瑞士製藥巨頭諾華(Novartis)是這波浪潮的開創者。其旗下的兩款RLT藥物,LUTATHERA®(用於治療神經內分泌腫瘤)與PLUVICTO®(用於治療轉移性去勢抵抗性前列腺癌),已經用驚人的銷售數據證明了RLT的商業潛力。根據最新財報,PLUVICTO在2023年的全球銷售額已達到9.8億美元,而LUTATHERA的銷售額也達到6.05億美元,兩者合計貢獻了近16億美元的營收,並且仍在高速增長。PLUVICTO更被市場預測為年銷售額將突破50億美元的「重磅炸彈」級藥物。這不僅僅是銷售數字,它向整個產業傳遞了一個明確信號:RLT藥物是能夠被市場接受、醫生採納、並創造巨大商業回報的真實產品,而非僅停留在實驗室階段的夢想。

併購狂潮的背後邏輯:搶奪關鍵技術與產能

仔細分析近期的併購案,可以發現大藥廠購買的不只是一款藥物,而是整個未來。必治妥施貴寶收購RayzeBio,看中的是其領先的α粒子(Alpha Emitter)藥物管線,特別是標靶生長抑素受體(SSTR2)的RYZ-101。同樣地,阿斯特捷利康收購Fusion,也是為了其基於α粒子同位素錒-225(Actinium-225, Ac-225)的開發平台。這些被收購的小公司不僅擁有創新的藥物候選物,更重要的是,它們掌握了設計配體、處理放射性同位素的專業知識,以及最關鍵的——生產設施。RLT藥物的生產製造極其複雜,涉及核反應爐或粒子加速器,以及符合嚴格核安規範的廠房。對於大藥廠而言,與其從零開始耗費數年時間和鉅資建立團隊與設施,直接收購擁有現成能力的公司,無疑是搶佔市場先機最高效的方式。

從β到α粒子:威力更強的次世代武器

諾華的兩款成功藥物主要使用鎦-177(Lutetium-177, Lu-177)作為放射性同位素,它釋放的是β粒子(Beta Emitter)。β粒子的穿透力較長,可以殺死數十到數百個細胞,像一把散彈槍,適合攻擊較大的腫瘤團塊。然而,市場的焦點正迅速轉向α粒子,如錒-225(Ac-225)或鉛-212(Pb-212)。α粒子的能量是β粒子的數百倍,但穿透距離極短,僅能殺死周圍幾個細胞。這使得它像一把高精準度的狙擊步槍,能在殺死癌細胞的同時,最大程度地減少對周圍健康組織的傷害,尤其適合清除微小的轉移病灶。其強大的細胞毒性,也為克服現有療法的抗藥性提供了新的可能。這場從β到α的技術升級,正是驅動本輪併購熱潮的核心動力,誰掌握了α粒子的藥物開發與供應鏈,誰就掌握了RLT的未來。

亞洲視角:台日企業在此賽道中的定位與機會

面對歐美大廠的激烈卡位戰,亞洲國家並非只是旁觀者。擁有深厚製藥與精密化學工業基礎的日本,以及在全球半導體和生技CDMO(委託開發暨製造服務)領域佔據一席之地的台灣,都具備切入此高價值產業鏈的獨特優勢。

日本的角色:從平台技術到藥物開發

日本在RLT領域的布局深且廣。最知名的例子莫過於胜肽藥物探索的領導者PeptiDream。該公司憑藉其獨特的胜肽藥物發現平台系統(PDPS),與諾華、默克、羅氏等國際大廠簽訂了總價值高達數十億美元的合作協議,專門為它們開發用於RLT的新型配體。這突顯了日本在前端基礎研究與平台技術方面的強大實力。此外,像富士軟片(Fujifilm)旗下的富士軟片富山化學,憑藉其在診斷顯影劑領域的長期積累,正積極向治療性放射性藥物擴展。而安斯泰來製藥(Astellas Pharma)等傳統藥廠也透過收購等方式,逐步進入RLT領域。日本企業的策略清晰地表明,它們正從供應鏈上游的關鍵技術提供者,逐步向下游的藥物開發整合。

台灣的潛力與挑戰:供應鏈的關鍵一環

台灣雖然目前尚無主導RLT藥物開發的龍頭企業,但完全有潛力成為全球供應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首先,台灣的市場已經準備就緒。諾華的PLUVICTO已於2024年4月獲得台灣健保給付,這意味著終端市場的需求與支付體系已經建立。其次,台灣在配體開發與製造方面具備優勢。台灣的生技公司在抗體藥物複合體(ADC)領域已有不少積累,其核心的抗體與連接子(Linker)技術,與RLT中的配體開發有共通之處。台灣強大的化學合成與CDMO產業,如台耀化學、永昕生物醫藥等,具備生產高品質配體或其前驅物的潛力。

更關鍵的是,在同位素的生產上,台灣工研院(ITRI)已投入醫用同位素的研發,若能與國內外機構合作,建立穩定供應α粒子的能力,將是台灣切入此產業鏈的絕佳突破口。我們可以將RLT的供應鏈類比為半導體產業:歐美大廠如同IC設計公司(如Nvidia、AMD),而台灣的機會在於成為專業的晶圓代工(如台積電)或封裝測試廠,專注於製造配體、進行放射性標記,或是提供區域性的物流配送服務。當然,挑戰也同樣巨大,主要在於核原料的取得與極其嚴格的法規監管,這需要政府層級的策略規劃與支援。

戰場上的三大挑戰:不只是研發那麼簡單

RLT藥物雖然前景光明,但其商業化之路遠比傳統藥物崎嶇,投資者必須清楚認知其背後的三大挑戰。

供應鏈的「即時戰爭」:半衰期下的物流夢魘

放射性同位素的核心特性是「衰變」,其半衰期極短。例如,Lu-177的半衰期約6.7天,而α粒子Ac-225更只有10天。這意味著藥物從生產線下線那一刻起,藥效就開始倒數計時。整個供應鏈必須以「即時生產、即時配送」(Just-in-Time)的模式運作,從生產設施到醫院再到患者床邊,每一個環節都必須精準協調。這對物流的要求極高,堪比運送極度易腐的生鮮食品,而非可以長期儲存的罐頭。諾華初期就曾因產能不足與物流問題導致PLUVICTO全球缺貨,後來斥巨資在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興建了占地7萬平方英尺的新廠,才逐步解決問題。這也解釋了為何許多併購案都將生產設施列為核心資產。

複雜的監管迷宮:跨越多重機構的審批

RLT藥物的監管環境極為複雜。它不僅要接受傳統藥品監管機構(如美國FDA、歐盟EMA)的審查,確保其療效與安全性,還必須符合各國核能管理委員會(如美國NRC)對放射性物質的嚴格規範,涵蓋生產、運輸、使用到廢料處理的每一個環節。這種雙重甚至多重的監管體系,拉長了審批時間,也增加了合規成本,對新進者構成了極高的門檻。

製造與管理的門檻:高資本與高技術的雙重壁壘

生產醫用放射性同位素需要核反應爐或高能粒子加速器等大型基礎設施,這動輒是數億甚至數十億美元的資本投入。同時,操作這些設備、進行放射性藥物的合成與品管,需要極其專業且稀有的跨領域人才,涵蓋核物理、放射化學、藥學等多個學科。這種高資本與高技術的雙重壁壘,使得RLT產業註定是少數玩家的遊戲,也進一步凸顯了併購作為快速切入市場的策略價值。

結論:精準醫療的下一個十年,投資者該關注什麼?

放射性配體療法(RLT)無疑是當前乃至未來十年,在腫瘤治療領域中最具顛覆性的力量之一。它不僅為許多晚期癌症患者帶來了新的希望,也徹底重塑了全球生技製藥產業的競爭格局。從投資的角度來看,這場革命的浪潮才剛剛開始。

對於台灣的投資者與產業決策者而言,除了關注歐美藥物開發商的臨床試驗進展與併購動態外,更應將目光投向整個價值鏈的解構與重組。這包括:掌握核心配體開發技術的平台型公司、能夠穩定供應高品質放射性同位素的製造商、以及提供專業化CDMO服務的企業。RLT的興起,不僅是一場藥物研發的競賽,更是一場涵蓋了尖端製造、精密物流與嚴格監管的全球供應鏈戰爭。在這場戰爭中,憑藉既有的產業優勢,找到屬於自己的利基定位,台灣與日本的企業將有機會在這股「核彈級」的醫療浪潮中,扮演關鍵的角色,分享精準醫療時代的巨大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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